湖北洪湖宣布实现安全校车“全覆盖”，但主办校车的民营资本在每辆校车要亏损1.5万元。“等待中央政策”成为唯一寄望。
9月1日，开学第一天。湖北洪湖市峰口中心小学，三年级的张俊杰和父亲张树详一道，坐着崭新的校车，从位于峰口镇红花村的家行驶7公里来到学校，办理注册入学。
学校门口停着12辆35座的东风中型客车，漆着醒目的黄色和大红的“校车”字样。“之前红花村的孩子上学坐的是小面包车，8个座位小车厢能挤55人，孩子们挤得就像叠罗汉。” 张俊杰的父亲张树详说，现在配备了新校车，每学期要交500元的费用，不比以前坐黑车便宜，但比较安全，“我们还是更愿意选择新校车”。
现在，洪湖已经有145辆这种标准化安全校车。在 9月1日开学这天全部投入运营，载着全市85%的农村小学生和幼儿园学生奔向他们的学校。
当地官方在8月31日这天启动一个仪式，宣布“洪湖市安全校车全覆盖的目标基本实现”。
这是个不寻常的时点。近日，国务院批准教育部等20个部门组成校车安全管理部际联席会议制度，于今年秋季开学后对全国的《校车安全管理条例》落实情况专项督查。
之后，这20个部门联合发出通知，要求全国各地要以县为单位，因地制宜制订校车服务方案，确定校车运营模式，建立校车安全管理制度，并依据本省级政府设定的过渡期限确定服务方案实施的时间和步骤。
这标志着承载举国期望之重的《校车安全管理条例》，在今年4月出台半年后，终于以新学年为界点，正式进入实质性操作阶段。
但显然并非所有问题都就此迎刃而解。相反，一切才刚刚开始，校车安全条例在全国落地中正面临各种考验。
“目前在我们这里，负责校车运营的民营资本还处于亏损状态，在等中央财政支援，否则这样下去只有两种结果，要么以超载求得盈利，要么向学生收取高额费用。”洪湖市教育局副局长杨从明说。
之前，洪湖的校车服务方案为《校车安全条例》的起草提供过参考。现在，杨从明希望洪湖校车“全覆盖”操作的成败得失，能为全国启动校车条例实操提供试验样本。
老板们运营的洪湖校车
“新校车是新学期送给学生的一份大礼包”，8月30日，洪湖市教育局局长何昌盛颇为自豪地对本报记者说。洪湖当地电视台将持续一周，滚动播放这一喜讯以及《洪湖市安全校车管理办法》的相关要点。
洪湖市是江汉平原上的一个县级市，以一曲“洪湖水浪打浪”和革命老区知名，县域经济排名在湖北省中下水平。
去年秋，洪湖市就开始校车改革试点。在该市下辖的20个乡镇办区中，峰口镇、曹市镇和大同湖管理区被列入试点区域，当时只配备了21辆校车。今年暑期，引进民间资本成立了5家校车公司，由校车公司全资购置126辆标准校车。
洪湖建立了两种校车运营模式，即专业校车公司运营模式和农村客运公司运营模式。鼓励民间资本投入，由政府提供部分财政补贴，官方表述是建立“政府主导、部门配合、市场运作、规范管理”的校车安全管理机制。
“作为欠发达地区，政府财政力量有限，必须依靠民间资本。”杨从明认为。
目前洪湖的5家民营校车公司中，最大规模的是由广西荣兴集团董事长徐兆佑于今年夏天成立的平安校车公司，共购买72辆东风标准校车，均价13万—21万元之间。在此基础上，洪湖市财政去年花60余万元补贴校车，今年已拨款240万元，还有100万即将划拨。
责任风险的官民分担
参与制定《洪湖校车安全管理办法》的洪湖市教育局科长杨明认为，除引入民资这一亮点外，洪湖模式还解决了两个核心问题，一是校车安全责任划分，二是农村校车驾驶员培训制度。
校车运营公司和校车司机都签订了安全协议，确认责任人和担保人，建立校车安全责任制；同时，由政府出面，为孩子购买承运人责任险，按每座位投保120元承保40万元的赔付标准，另外还有交强险、第三责任险，以分担风险。
在校车司机问题上，按照校车安全条例，校车驾驶员需要A驾照，而在农村请大批A照司机是个难题，洪湖还有3个乡镇暂未开通校车，就是因为请不到合格的司机。洪湖市目前80%的司机达国家标准，余下20%则由教育局出面，帮助联系驾校培训。
杨明告诉记者，《校车安全管理条例》侧重强调安全标准，讲的“安全标准应该是什么”，而并未告诉各县市怎样做才能达到标准。然而，从财政补贴到安全责任、校车线路报告，还包括驾驶员招聘及后期培训等，校车运营的过程非常复杂。洪湖市在制定校车服务方案前，曾请武汉某重点高校教授来考场，后因嫌对方要价30余万元太贵，最后还是由教育局工作人员自行考察制定。
“尽管国家出台了条例，全国很多县市想做，但少有敢做的，校车问题太复杂。”他一边开车一边告诉记者，他个人在洪湖各乡村，跑的路程总和超过1万公里。
“我们第一个吃螃蟹，最大意义是能给全国提供样本。”杨明说，湖北省内有一个校车安全QQ群，包括全省各县市教育局分管校车的科长，大家经常讨论。洪湖市样本广获推广，荆州市公安县教育局工作人员曾两次到洪湖市学习。湖北省教育厅基教处调研员钟山，参加完8月31日的校车全覆盖启动仪式后，要求杨明将洪湖样本打印成册，以作全省推广。
“都在等中央补贴”
然而无论是纸上的《校车安全管理条例》，还是实操中的洪湖模式，都面临一个关键性的疑问——如何解决校车服务的可持续性问题。
去年12月，当时还是洪湖市教育局综治科科长的杨从明曾参加由国务院法制办牵头的《校车安全管理条例》初稿意见征求座谈会。在杨从明的记忆中，那次高规格会议“讨论十分热烈，但都避开关键问题——谁来出钱”。
最终于今年4月出台的校车安全管理条例中，对这一问题也未有明确规定，只是表示：“国家建立多渠道筹措校车经费的机制，并通过财政资助、税收优惠、鼓励社会捐赠等多种方式。”
那么，像洪湖这样，以民营资本出资为主来开展校车服务，是否可行呢？
杨从明就此给本报记者算了一笔账，民营公司自主购车，运营费用包括校车折旧费、 燃油费、司机工资等，约每辆车10万元。每年政府补贴1.5万，学生每座每学期500元，每辆校车学生缴费共7万（每天往返两次，每车35人），算下来，每辆车亏损1.5万元。
这样的赔本生意，民营老板们能坚持多久呢？
“我们从没算过帐，这是公益事业。” 广西荣兴集团董事长、平安校车公司的主办者徐兆佑向本报记者表示，他还准备将这种校车公司捆绑农村驾校培训的模式复制至湖北省以及安徽等地。
对此，在洪湖市螺山镇党委书记王新喜看来，“民间资本投入校车市场，作为外地民营企业家在湖北投资，他算的是笔政治账。”
“现在政府鼓励民间资本进入铁路、航空等交通领域，但这些领域国有垄断企业的力量过于强大，民资进入不易。” 杨从明认为，相比之下，谁都不肯做的校车市场仍然是空白，如果假以时日，能在未来一两年内等到中央和地方财政的更大资助，则民间资本大有可为。按照《校车安全管理条例》，支持校车服务所需的财政资金由中央财政和地方财政分担。
对这一盘算，洪湖市第二大校车公司正华校车公司财务负责人肖国俊说得更明白，“校车公司运营的钱，很多还欠着呢，等过一年半载，中央政策都出来了，补贴一来就好了。”正华公司是洪湖市首家校车公司，共12辆校车，去年一年平均每辆校车负盈利1万余元。
湖北省教育厅副巡视员涂桂辛在本报记者面前盛赞洪湖试点，称在全省“极具有推广意义”。但讲到何时能在湖北全省推广，他则谨慎地表示还“需要一个阶段”，提到具体普及时间和各级财政补贴时，涂桂辛表示：“关键要靠中央的补贴政策。”
看来问题的关键是中央的财政支持何时能到来。对此，徐兆佑以一句“相信政府相信党”予以回复。
“全国目前都还没有成功的样本，普及校车还很遥远。”鄂西山区某县教育局分管校车工作的主任告诉本报记者，上半年南方某电视台的一期节目，曾提出捐给该县6辆标准校车，他拒绝了。“车子不贵，但运营经费谁来出，司机谁来请，我们山区的路跟国家条例规定的校车路线，大多不符合。”
他预测，校车在湖北普及至少需要5年。对于洪湖模式，他认为，引进民间资本具有不可复制性，持续性也颇值得探讨。“校车问题最终主要还是要靠政府解决，但越需要校车的县市，地方政府越穷。”
目前，全国多地已开展校车试点，然而，实现校车运营良好的并不多。在今年5月，有媒体报道称，广州海珠小学每个学生每个月收取150元校车费，9辆校车运行一年，运营亏损超过20万元。杭州拱墅区的省教科院附小和西湖区的转塘小学校车也在今年秋季开学之初传出停运的消息。这两所学校的校车试点起自去年九月，此次停运与校车运营成本缺口有很大关系。
